16.
聰實生日過後,大三生活也正式開始,雖然課業逐漸艱深,但課表已出現不少空堂,上午的課結束後離中餐有兩小時的空檔,聰實走在校園就職博覽會中思索著未來的方向。
如果畢業後再去讀兩年法科大學院,高昂的學費不太敢想像、也不能一直麻煩大阪的父母親,男孩決定要早點增加實務經驗、同時要多存些錢,對於第二次存錢的目標是為了自己這點,聰實感覺到特別踏實。
於是拜訪完相關的企業攤,順利地問到了幾家法務單位的時薪工作,索取好文宣後放進包包,前往學生餐廳。
「阿岡,在這裡!」
看著丸山和MANA早在餐廳佔好位置,對聰實招手,他端著豬排飯走到朋友身旁坐下。
「你們之後會考慮去實習嗎?」聰實問。
「還沒想到這麼遠,岡呢?你現在還在打工值大夜班嗎?」
「沒……那邊打工已經減少很多時數了,但我在想在月底去應試這幾間。」
聰實拿出剛剛索取到的幾份傳單,其中一張引起了丸山注意,立刻指出:「這家私人律師事務所,聽說那位律師先生曾為黑道辯護,差點被吊銷執照,後來他的委託人九成都是道上兄弟……可能換一家吧。」
聰實聽了心頭一驚,怪不得剛剛博覽會上就這一攤乏人問津,撇開小事務所幾乎不會參加校內博覽會有些非常理外,通常找實習都是一人當多人用,怕麻煩的人性如果聽聞謠言,大部分都避之唯恐不及。
丸山接著說:「還是選這間體系大、有名的事務所比較妥當吧。」
「但是應該很多人想去,應該不好錄取呢。」MANA補充道。
「嗯,不過黑道也是人,如果替他們辯護就會丟掉執照,不是很奇怪嗎?」聰實塞進一口白飯,語氣自然地接話,卻惹來MANA和丸山瞪大眼注視,似乎是意外這安靜乖巧的男孩會出此提問。
「啊……不是。」
說得好像自己憐憫起指定暴力團了?聰實尷尬地摸摸鼻子,想著他認識的黑道其實就只有成田狂兒一個人,外面還有多少作奸犯科的壞蛋啊?根本不需要帶入私人情緒來討論。等到自己接續『就……嗯,我會換一家問看看』之後,朋友們才放了心,繼續開啟其他話題。
等到聰實結束整天的課時,也才傍晚四點。他去了趟圖書館寫作業,找了個窗邊的位置,戴上耳機、翻開厚厚的民法書。
「……狂兒哥到底在做什麼?」
二十分鐘後,聰實不知不覺在筆記本上寫下這九個字。
兩人已經一週沒有聯繫了,他打開狂兒的LINE視窗,上一句是『抱歉,工作太忙了』,而後聰實接了一句『辛苦了』,就沒有誰再接續話題了。分神地把之前的對話紀錄掃視了一遍,斟酌著他來主動分享近況是否恰當,或是問狂兒關於去律師事務所打第二份工的建議……也似乎有點荒謬。最後他將手機塞回包包,直奔家庭餐廳打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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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的構圖在聰實的鏡片下再熟悉不過,漫畫家與助手依舊在老位置趕稿,點了大瓶的紅酒後會畫上一整夜,今天聰實不需要留守到天亮,值班到晚上十二點就可以下班了。
在打卡前半小時,走進了一個眼熟的面孔令男孩征了一下。是那個偷拍過他和狂兒用餐的小道消息作家。
中年男子見到聰實後似乎欲言又止,隨後微微點頭找好位置坐下,聰實秉著營業用的表情繼續收著碗盤,有些在意對方是否還在追蹤狂兒的情報?若是他知道那位黑道曾送過戒指給他、還希望交往……親吻……聰實捂住自己有些發燙的臉,把在腦中描繪的秘密收進心中的角落。
「糟糕,又重蹈覆徹了……。」
聰實下班回家的路上頻頻嘆氣。心無處安放時就提醒了自己與狂兒有二十五年的人生距離,沒有聯繫的時候,彷彿兩人的關係回到了送出存錢鐵罐前,他不覺得狂兒是喜歡他的、狂兒一定是覺得他不重要……但如今,那枚銀色的戒指會招聰實回神,他立刻察覺自己又陷入創傷式的思考,而這次不該是成田狂兒的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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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慢慢走到四月下旬,街上的櫻花幾乎凋落。聰實已經面試了兩家法律事務所的打工,第一家用男孩還太過年輕直接婉拒,第二家、委託人是道上兄弟那間,則是破例考慮錄用還在讀大學的自己,聰實走出那家藏在暗巷中的事務所後自嘲:『或許自己真的有吸引黑道的才能?』,也感嘆著『握著一件能和成田狂兒主動分享也不奇怪的事』居然讓他有些興奮,這樣的自己大概已經無可救藥了。
那日深夜,聰實在半夢半醒間聽見連續響起的手機訊息聲。
一個直覺就是那個人,他即刻讓手伸出被子滑開手機,螢幕在漆黑的房間內瞬間亮起。刺眼的光線讓男孩睜著半隻眼確認內容。
4月20日
[ 成田(02:12)聰實過得好嗎? ]
[ 成田(02:15)公司最近在轉型,得處理很多事,感覺好一段時沒見到你了 ]
[ 成田(02:15)(躺在地上心碎的貓咪貼圖) ]
聰實看著那哭得很誇張的貓咪貼圖,居然有些鼻酸,感嘆好像很久沒和狂兒同時在線上,心跳瞬間快了幾拍,他微微顫抖的手敲著鍵盤:『狂兒哥辛苦了』。
[ 成田(02:20)咦?聰實還沒睡?在念書嗎? ]
[ 聰實(02:21)要睡了 ]
[ 聰實(02:21)你可以傳一張照片給我嗎? ]
[ 成田(02:22)怎樣的照片? ]
[ 聰實(02:22)都可以 ]
聰實臆測或許狂兒會隨手拍下身邊的景色,還會是有些晃到、光線不足、解析度令人嘆氣的那類照片,然後他就可以不用透過詢問得知這個男人大半夜會在哪裡。
三分鐘後,聰實意外地收到一張窩在棉被中的自拍特寫。

狂兒穿著背心、前額瀏海垂放,棉被外的手臂將華麗的刺青揭露出來,微濕的髮尾像是剛沖完澡準備入睡的模樣,令聰實恍惚著盯了好久。男人見聰實沒有繼續回應,只好幽默地補充這是他力所能及最帥氣的角度,希望聰實滿意、以鼓勵代替吐槽。
[ 成田(02:37)如何?給個好評吧。 ]
[ 聰實(02:38)要好評什麼啦。 ]
聰實難得被狂兒逗笑,嘀咕著都四十多歲的大叔拍這樣的照片不是自信滿點就是恥力無限,而狂兒應該是後者。
男孩不由自主放大照片,端詳黑道男人身上的花紋,翅膀、錦鯉、雲與菊花灑滿肩至胸口,只有白淨的鎖骨逃過一劫,這惹得狂兒在夏天也必須穿著長袖,可惜沒見到那背上那隻白鶴。聰實默默保存了這張照片後,才意識到這一來一往就像情侶在聊天。
[ 聰實(02:39)你很常拍這種照片給別人嗎? ]
[ 成田(02:40)怎麼可能啊,這是聰實限定的…… ]
[ 成田(02:40)我也好想要聰實的自拍照,這樣就有動力工作了 ]
收到狂兒無防備的照片能讓心柔軟起來,聰實也偷偷嘗試自拍,但每一張都覺得彆扭的結果就是只回了狂兒一張自身視角下「眼鏡放在榻榻米上」的照片。狂兒收到後笑著回應,送出鼓勵嬰兒站起行走的誇獎貼圖——『做得很好喔』,寵得羞紅的果實立刻縮進棉被中,還把手機踢得遠遠的。
而後的每個晚上,狂兒突然開始給聰實傳每日一句,這讓聰實漸漸抓到對方的上線時間,到連續第七天時,聰實決定一鼓作氣、直接撥電話給這個日夜掛念的男人。
「聰實?你怎麼現在還沒睡啊?」接起手機的狂兒語氣有些意外,畢竟他知道聰實已經沒有在值大夜班了。
「狂兒哥,我連假、下週要回大阪,會連一起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嗎?」
「嗯?稍等,我看看……週一晚上如何?」
「……能週二嗎?」
「啊,或是週二中午好嗎?聰實?」
「能不能有兩天?沒空就沒關係……」
兩天。成田狂兒愣了三秒,他想無腦地回覆『可以,時間擠一下就有了』,但望著已安排在行事曆上的組上大會無法缺席,首次無法達成聰實請求讓他渾身不自在。直到聰實說了『很麻煩就沒關係,我們吃個飯就好了,那就週二吧』,讓談話的空白有了接續。
「嗯,抱歉啊聰實,週二看你想要吃什麼,我去接你。」
掛下電話,狂兒立刻安排將下週二的工作提前完成,滑開手機行事曆時發現那天是5月5日,那個他早已不再慶祝的誕生日。
「……是因為我嗎?」
TBC.